作为A8设计中心的设计师，王翔先生接受《麓客》和《A8设计中心》的联合访谈。

Q：麓客 & A8设计中心

A：王翔

Q : 首先想问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天仝最近三年产出不少的设计作品，每个都各有异趣，但是从我们的角度，没有发现非常明显的风格化的特征。在这个注重传播的互联网时代，似乎是有些特别的，或者说不太讨巧的策略，这是有意为之么 ？

A：我理解这个是一个关于建筑师工作连续性的问题。天仝（tóng)的名字，既是法文“建构”的音译，也是“天”、“人”和“工”的三个汉字组合。它们代表着我们对设计最基础的理解：空间、时间和建造条件。我希望我们的设计基于已存在的生成逻辑，我们更倾向 Evolution（进化），而避免Revolution（颠覆）。我们的每一个设计都基于复杂的场地逻辑，而这种复杂的最终结果就是不同。我不太愿意去界定美，或者尝试将某种审美情趣布置在特定场地之中，而得到某种意义的妥协。

©天仝建筑

互联网让信息传播日趋简易，人的流动也亦便捷，整个世界正在变得更加多元。我们工作的连续性没有反映在形态，空间布置或是某种材料运用上，而是对多元化的认同和对场所的敬意。这是我们所有工作的基础。因此我们从没有尝试总结一种串联设计之间的语汇或者符号，如果场地有某种诗意之美而产生强烈的在地个性，我们希望自己的设计是一个良好的叙事者。

竹博览馆（建筑设计），宜宾，中国，2018

©天仝建筑

Q：从到巴黎建筑学院学习，到欧洲工作，再到在法国获得设计大奖，然后在巴黎开设事务所开始自己的执业生涯。我们读到一个比较学院式的路径，我对这个起点很感兴趣，可以和我们聊聊法国么 ？

A：我有着从技术性很强的专业转到建筑学的经历，因此谈不上学院派吧。感觉法国对建筑学的定义相对国内更宽，他们可能认为凡是跟建造相关的都可以被界定为建筑学，它指向的是协调和建造；同时法国建筑对因由和起点又无比严苛，我曾经有过 13 份选题而不让我进入实质性设计的非常经历（笑）；最后法国人都是拼装高手（Bricolage）, 有着为初衷而非常规出牌的基因，善于实用主义解决理想问题。

法国隆斯多媒体馆（建筑/室内设计），隆斯，法国，2012

DBL 设计事务所/项目负责人

法国克莱蒙费昂建筑学院改造（建筑/室内设计）

隆斯，法国，2013

DBL 设计事务所/项目负责人

Q：在欧洲，新锐建筑师奖（EUROPAN）是个很有分量的奖项，是几乎所有欧洲年轻建筑师开始自己执业必行一关，很多知名事务所都是以此为起点。你们获奖以后应该有了很好的在欧洲执业的基础，是什么原因驱使你回国开始常设事务所呢 ？

A：参赛的初衷并没有对获奖的希望，只是希望和欧洲同行同台竞技。EUROPAN 是一个底蕴深厚、较有公信力的奖项。从1990开始，它致力于设计理念的推广增进多元化，帮助年轻的设计师独立执业。获奖后，法国文化部有组织的带领获奖团队拜访地方市政厅和机构帮助设计推广，三十年来成就了很多知名设计师，也很好的推动了创新理念在城市中的实践。我们因此获得了法国南特市萨沃耐火车站新区的规划设计。一个来自中国的初创事务所能参与到法国的公共设计项目，其时的意气风发可以想象。但是后来发现我们的工作方法似乎更需要对细微之处有很深的了解，特别是场地的社会属性。非法国原生文化的我，在设计中感受到这种分毫之差带来的巨大偏差，时常让自己处于惴惴不安的状态中。在那个时候我告诉自己应该回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原生文化中去尝试和践行。

法国南特萨福奈市火车站新区规划，南特，法国，2013

©天仝建筑

Q：国内设计市场应该和欧洲有很大的差异，可以聊聊你回国后的第一个项目么 ？

A：第一个项目其实是聊出来的（笑）。缘起于周边的城市化，客户想拆了内向的老旧厂房而盖一栋更有醒目的办公建筑。周边建筑的间距很大，基础设施的巨大尺度更加剧了这种和行人的对立关系。现有建筑的灰色、功能性和简洁，有一种工业的有力感，但没有和城市界面的任何交集。为了反转这种场地关系，我们把向内变成了拉近人尺度的、更暖色的结构，而面对城市部分陈旧的灰改为了一种可以随光影变化的金属灰。在夜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银幕，仿佛致敬原来厂区的坝坝电影般呈现出新的生命力。

将一种灰反映到另外一种更多元、更变化的灰，是我对场地的解读。可能是一种更抽象形式，但也是需求（Program）决定的内容。在改造完成以后，客户对它的运营并没有因为建筑师的抽离而形成立刻被信息充满的状态，我们依然可以从走近这个建筑感受到当年的一些气息和记忆。

百维中心（改造设计），成都，中国，2014

©天仝建筑

而这种平衡的状态，经过多次反复的沟通而得到。改造以后，当初信任我们的客户也成了可以彼此信赖的朋友和伙伴。这也成为我们工作的基本模式，我感觉很欧洲，也很中国。

Q：国际风格和地域风土主义一直是设计界的热题，现在国内也有很多有想法的设计师开始对在地性的讨论，您可以聊聊自己的理解么 ?

A：我不太希望自己的设计落入类似图底关系这样符号化的在地性植入之中。我认为在地的关系是一种复合了场地时间、空间和建造维度这样叠合了环境形态、生活格局、集体记忆和演化这样多重属性的文化建构。它是开放的、整体的，有关联性的，甚至是动态的，是场地中显性的生成逻辑。我们的介入提取当下的显隐关系，然而最终的指针还是人和人的活动。我可能更关心建筑师的介入对人的影响，关心介入是否创造创新的空间关系、时间关系和构件关系能催生创新的人的活动。

我们在李庄建造的文化中心，虽然也协调立面和形体和周边环境的融合关系，但设计的核心在与用连续舒适的体量、空间和光线把人引导登高至七米的高台。从古镇喧嚣的檐下空间到通透的安静的檐下空间，这是一个李庄缺乏的观察天际线的视角。玻璃隔绝了一个安静的，可以观察绵延的屋顶的视角。这个时候古镇里一些最有生活气息的元素会忽然凸显出来，渺渺升起的炊烟，或是随风摆动的幌子等在更低的视点无法观察到的片段。我希望这种瞬间能打动人，联想到我们自己记忆里面原生的一些场景，从而意识到本真的可贵。从进入到登高，在每一个转折设置抑、扬以促使豁然开朗的发现场景的出现，这个是整个案子的生成逻辑。

李庄王爷庙影剧院（建筑设计），宜宾，中国，2017

©天仝建筑

Q：大多数独立设计师都热衷于参与到公共建筑项目中，可以谈谈您最希望参与的项目类型么 ？

A：比起项目类型，我似乎更看重人。除了公共建筑外，我们也常常设计商业空间。当下中国城市，商业空间其实承载着很强的城市公共空间的功能。人们在其中生活、运动，当然也发生消费行为。这类项目我们可以在设计前期接触到房子的使用者，他们对建筑空间品质往往会更细致。关注人的活动如何在其中发生、变化和形成习俗。我们乐于和实际使用空间的人沟通和交流，让我们了解到不同行业的人对空间、对人的行为的有了更多视角和理解。进而形成积累和变化。这个在最近的一两年我们有着很深的体会。

我们在麓湖艺展中心生态艺术馆的改造，随着和麓湖总设计师和美术馆长的交流，从起初的创意到定案，形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种进化可能既不是设计的最初设想，也在使用者的期待之上，有点儿类似协同创造的情形。当我们将既存和未来必定发生的基本规则视作设计的伊始，并尝试避免固有形态和美学时，场所的性格就出来了。

A4生态艺术馆（室内设计），成都，中国，2019

©天仝建筑

麓湖艺展中心改造（室内设计），成都，中国，2019

©天仝建筑

公共项目可以使这种实验可以呈现在更大的、城市尺度的环境中。我们在重庆正在建设的一个幼儿园位于一个有较大的高差的地形中，坡度增加空间的层次，但却挤压了公共空间。我们希望这种视觉上的联系可以为公共的空间拓展，提出了用建筑营造一个反坡和城市道路形成互动的关系，为等候孩子的人们提供更有趣的守望形式，孩子们爬坡上坎的撒欢也为旁边的广场提供愉快的气氛。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得到甲方的支持，而也因为这种共识和支持才能在过程中共同克服多种困难而将这样一个城市事件能在公共空间中得以实现。

E37幼儿园及社区中心（建筑设计），重庆，中国，2019

©天仝建筑

Q：和我们谈谈CABANE A8吧。

A：CABANE A8所在的麓客岛位于麓湖生态城的湖心区域，有着轻松和欢快的场地特征。设计一开始就选择了轻质的介入形式 ：一方面是快速建造落地的需要，另外则是回应这个小岛从开始建设以来就一直秉承的状态，以自然和环境作为人活动最重要承载体验。盒子与环境之间有着一个复合功能中间地带，将所有服务的空间放在这个厚度里面。同时这个中间地带的存在也让盒子向外的延伸成为可能，在40平米的空间中出现不同的高度而不显得突兀：供使用者快速进出的通道，主要的使用空间和供人远眺的一个小尺度空间。与空间尺度相对的，CABANE A8采用了生态环保的木结构。梁和次梁的构造层次被直接暴露在室内空间之中，形成藻井般屋顶形态。白色木漆下隐隐透出的细腻流畅的木质肌理给人亲近感觉，同时延伸了空间高度感。

CABANE A8（建筑设计），成都，中国，2020

©天仝建筑

室外的形态就是这个空间复合的结果，斜向的屋面让尺度变得更加宜人，隐隐有着某种动势，形成一种和环境对话的张力。这种对话还将延续在时间上。我们选择了具有通透性的扩张金属网作为外层立面的材料，让人可以从外面读到内部空间和外形的差异。空隙和金属反光的关系又让光参与到建筑的变化中来：阳光下如实体一般，在外界暗下来的时候又如网纱一般透明。我们希望这种时间带给设计的变化可以吸引走上麓客岛的人。

CABANE A8（建筑设计），成都，中国，2020

©天仝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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